锦心相承·COSMO中国绣特别策划
她们是母亲,也是手艺人;
她们是女儿,更是守艺者。
针线穿梭之间,是手艺的延续,也是爱意的缝合。
COSMO以“母亲节”与“文化和自然遗产日”为契机,走访五对来自中国不同地域的非遗绣艺母女——京绣的梁淑平与田丽,苏绣的姚建萍与姚兰、姚卓,湘绣的李艳与昌妮,台绣的林霞与王沁,以及广绣的李敏与谭靖榆。
在她们之间,一针一线,不只是技艺的传承,更是血脉中温柔而坚韧的牵绊。母亲传的是技,是韧,是一代人的温度;女儿承的是志,是光,是未来的回响。
当非遗走进当代生活时,母女间的默契与理解也悄然生长。她们在绣绷前并肩作战,在时光中悄然绣出一段段属于家与艺术的故事。
梁淑平(左):国家级非遗京绣代表性传承人、
全国巾帼建功标兵
田丽(右):京绣传承人
京绣——京绣的历史可追溯到唐代,辽时兴旺,在燕京曾设有绣院,到了清代,宫中特设“绣花局”。京绣在针法上汇集和吸纳了多个绣种的技艺,再经由皇家的审美宗旨和规范加以指导,从而形成了独特而严谨的针法路数;在色彩上的特点是绣线配色鲜艳,其色彩与瓷器中的粉彩、珐琅色相近;在纹样图案上讲究“图必有意,意必吉祥”。京绣位列“燕京八绝”之一,2014年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京绣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契丹国志》中就描述燕京为“锦绣组绮,精绝天下”。而后,元代定都北京,宫廷聚集了大批来自中国各地的优秀绣匠;明清时期,京绣在针法技艺、用工用料、纹样图式等各方面愈加规范,形成了自己的形制。
京绣作为曾经服务于宫廷的绣法,汇集并吸纳了中国各地刺绣的精华并形成其别具一格的体系与规制。针法讲究“平、齐、细、密、和、光、顺、匀”,图样要求“图必有意,纹必吉祥”,将龙凤的恢宏、山川的壮丽、百兽的灵动交织在布面之上。
守一门技艺,绣半世风霜
定兴京绣是京绣体系中的重要分支,至今已有百年历史,梁淑平作为定兴京绣第四代传人,从15岁拿起针线跟随父辈学习京绣,17岁开始收徒,在京绣事业上投注了近50年的光阴。
今年64岁的梁淑平至今都记得,在刚刚学习京绣的时候,父亲对于自己的严格要求,“(那时候)父亲让我在废弃的布料上练习针法,一练就是三个月,必须练到双手能把针扎齐,才允许在真丝上绣”,一个巴掌大的图样几乎要绣上万针。长年累月的低头刺绣,让她的眼睛、颈椎、腰椎都有了衰退和劳损。
一件京绣作品,要经过设计、打版、画图、打孔等十几道工序才能完成,针法则涉及几十甚至上百种。其中,最重要的是色彩与图案。
左:作品《盘金福字》▐
中国传统文化中以青、白、黄、赤、黑为五正色,在京绣中又分出上五色—红、绿、黄、白、黑与下五色—紫、湖(淡青)、蓝、粉、香(古铜)。配色丰富的同时,更讲究颜色间的协调统一。
而京绣中的图样更是大有讲究,龙、凤、蟒、麟、狮、寿山福海、八宝祥云都各有其指代与含义。由于曾经服务于宫廷,作为历代帝王袍服上专有纹饰的十二章纹,更是受到严格的规制约束。
左:作品《双凤来仪》
右:作品《百鸟争鸣图》▐
曾经有人提出如此繁复的工艺不能使用机绣完成吗?梁淑平坚定地认为,只有亲手缝制,才能让某种情感跃然“布”上,这是考验一名绣娘功底扎实的关键点。“比方绣一个小动物,你得把它绣得跟真的一样,做出来你会觉得很喜欢它,就像绣一只小鸟,它要有一种能飞起来的感觉,才是对的。”
除了专注于刺绣本身,梁淑平最常提到的一句话是“没有市场,就没有生存”,这是父辈给她的最重要的提点,也是她历经京绣行业几起几落之后总结出的切身感悟。
80年代,她曾与北京工艺品公司合作,在广交会订货,将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几百个京绣杯垫、靠垫远销海外;90年代,她经历了刺绣行业整体低迷的颓状,在秀水街、红桥市场开了最早的京绣服装店面。“没有市场,我没法生存,也养活不了工人,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多年能够坚持下来。”
2000年,故宫复制清朝皇帝大婚时的喜帐、龙袍、喜服等大大小小几十件绣品,正是由梁淑平组织了上百名“绣娘”,花费三年多时间才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走进生活的每一寸细节
在女儿田丽的心中,母亲梁淑平与一群绣娘坐在客厅中围着绣绷手指上下翻飞做着绣织的场景,是她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场景。
田丽从小围着绣绷长大,也曾在梁淑平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在半成品的绣面上“大胆尝试”,从小沉浸其中的氛围让她有熟悉的安全感,但忽然某一天,她意识到这件事要由她扛起重担传承下去。
“那是我大学的暑假,我记得是一个下午,阳光透过家里的落地窗照进来,我母亲还是照例在那里织绣,太阳一下照到她的鬓角,闪了一下光,我看到她两鬓都是白发。这个场景当时给了我很深的触动,母亲的年纪越来越大,她做这个手艺快50年了,我心里想,这个(事业)不能在我这里断了。”
在母亲开创出的京绣旗袍、唐装等领域以外,田丽代入了更为年轻化的视角,与团队一起尝试着让京绣工艺出现在更多的产品与场景之中—京绣挂件、手包、丝巾、文创、新中式服饰,她将之称为“京绣+”。
“曾经,京绣的大众消费集中于年纪偏大的人群,做的很多东西都是很传统的,但我加入之后,就在考虑京绣如何能够出现在现代生活的使用场景中?那就必须让它与百姓生活的各个领域都能展开跨界合作,这个‘+’后面可以延伸更多媒介,京绣+时装、京绣+珠宝、京绣+游戏……”
种下一颗传统的种子
让传统的京绣技法与二次元气息浓厚的网游搭上边看似遥远,但梁淑平与田丽合力让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
2018年,她们与腾讯的一款热门游戏《地下城与勇士》(DNF)开展合作,用京绣展现游戏中“十二使徒”的形象,让非遗技能与数字IP进行了一次完美的融合。“这种碰撞很有趣,其实我们平时都不玩游戏,于是就一边绣一边探索,让成品既有京绣的韵味与厚重,同时也契合游戏中的人物形象。”
这件事并未就此终结。几年后,她在与北京服装学院合作开展的一堂京绣选修课上,只有两个男生选修了这门课。当她提到此前京绣与游戏合作的案例时,“那孩子忽然抬起了头”。而后,他告诉田丽,自己是游戏迷,不仅玩过这款游戏,还在当时的嘉年华展示中,看过这一系列的京绣作品。当他看到选修课中有京绣课时,他毫不犹豫便选择这门课。
“那一刻,我觉得就像是之前种下的种子,终于有一颗开花结果飘向了我。通过这种形式,让更多人了解京绣、认识京绣,这也许就是跨界的意义。”也是这颗传统的种子,它由一代代人不断栽下、培育,长成大树,绿荫遍布,那些古老的纹理越是深刻,萌生的绿意便持续鲜活,从而也让更多种子越飘越远。
姚建萍(后):国家级非遗苏绣代表性传承人、
全国人大代表、“姚绣”非遗传承机构创始人
姚兰(前):非遗苏绣青年传承人、设计师、
创作者、策展人
姚卓(中):非遗苏绣青年传承人、
“姚绣”品牌联合创始人、艺术家
苏绣——苏绣至今已有2000余年的历史,传说来源于仲雍的孙女“女红”首制绣衣。苏绣的发源地在苏州吴县一带,现已遍衍无锡、常州等地。苏绣具有图案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的独特风格,地方特色浓郁。2006年,苏绣成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8岁那年便拿起绣花针的姚建萍,人称“苏绣皇后”,技艺已臻化境—她曾为墨西哥总统夫妇绣制国礼,为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绣制的肖像被珍藏于白金汉宫;她的作品两度随卫星遨游太空……在这耀眼的成就背后,是她不得不舍弃了许多家庭时光。姚建萍的两个女儿姚兰与姚卓,也因此曾对苏绣这门“抢走”妈妈的技艺充满了抗拒。
时光飞逝,母亲手中那根宿命般的绣花针,最终还是到了她们的手中。如今,姚兰以策展人和设计师的身份,致力于让苏绣走入当代生活;姚卓则成了刺绣艺术家,不断探索工艺与艺术的边界。在一次次的针线交错中,她们终于理解了母亲,亦在传承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如今母女三人并肩创作,将苏绣的传统技艺与现代艺术交融,让古老的丝线,在新时代中绽放出更绚烂的光彩。
针尖上的修行
苏州镇湖,被丝线缠绕的苏绣之乡,从战国时期“闺阁家家架绣棚”的盛景,到如今“绣品一条街”400余绣庄的星罗棋布,相传这里有8000个绣娘,而姚建萍无疑是里面的佼佼者。以针为笔,以线为墨,50年的时光就这么在针尖上度过,多年来姚建萍获得了无数成就,也收获了两个可爱的女儿——姚兰和姚卓。从儿时开始,姐妹俩就各自有一个绣棚,五颜六色的线对小女孩有天然的吸引力。“看着阿姨们穿针引线,把一根线分得比头发丝还要细,当时觉得像魔法一样。”
在大女儿姚兰8个月的时候,姚建萍等来了难能可贵的学习机会—拜入苏绣大师徐志慧门下学习,她狠心将女儿托付给亲戚,离家学习4年,每天刺绣12小时,终于从“绣得像”走向“绣得活”,技艺大成。母亲的牺牲成就了苏绣艺术的巅峰,却也错过了孩子们成长的瞬间,她勒令自己要出成果,才能成为女儿们的榜样。母女分离的痛苦非一般人能够忍受,“有一次她们抱着我哭让我留下来,但我还是走了,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了一整晚”。
姚兰也曾不理解母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与那些温婉却坚韧的绣娘的相处中,她逐渐理解了这门艺术背后的情感与力量。2000多年来,绝大多数苏绣从业者都是女性,与许多非遗技艺不同,苏绣从未断代。“最让我感动的是在苏绣画作品中看到了制作者的落款,这是代代绣娘们存在过的印记。”而姚卓近期才回过镇湖的老宅,那是记忆中母亲和阿姨们最常聚集的地方。春日的午后,院子里阳光斑驳,绣娘们一边聊天一边飞针走线,那画面温暖又亲密。“苏绣是一种女性聚集的方式,它让绣娘们在家庭和社会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与尊严。”
丝线,新针法与和解
苏绣之美,藏于毫厘之间。常以蚕丝劈作六十四分之一,甚至一百二十八分之一为尺度,细若游丝的光影,在素绢上流淌如烟。绣娘轻捻丝线,指如飞燕,一针一线遵循“平、齐、细、密、匀、顺、和、光”的八字口诀,施针若画工笔山水,滚针似染水墨写意。平绣的针脚如细雨般密集均匀,而乱针绣则在交错间呈现出油画般的光影层次。这门近乎极致的技艺,在姚建萍的手中演绎得淋漓尽致。
左:作品《双绛叠春》
右:作品《年年有余》▐
毕业后,姚兰放弃了在高校任职的机会,回到家乡与母亲一同肩负起传承的责任。刚开始接手时,她曾倍感压力—母亲宛如一座高山,众人总是将她们母女并置而比,但随着深入的学习她释然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不是下一个姚建萍,我要成为第一个我自己。”
从小便对手工艺充满热爱的姚卓,出国留学期间走访了多个国家,研习世界各地的传统技艺。她形容母亲是“永动机”般的存在。“我跑得也不慢,但她从不停下,而且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姚建萍探索塑造出一种全新的刺绣语言—“融针绣”,并将这项创新教给了两个女儿:将西方艺术中的线条、结构、光影与色彩融入传统苏绣,将百家之长汇于一针之间,不受针法与材料局限,而是绣出心境与思想,如同武侠小说中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
新世代的女绣之魂
随着非遗文化的兴盛,苏绣这门古老的艺术再次走进了大众的视野。然而,在热闹喧嚣的市场背后,真正的精工细作却凤毛麟角。姚兰心中始终有一份执念:“真正好的苏绣在市面上不超过10%,我们既要做作品的创新,也要做好传播。”她和母亲一同以新媒体为载体,让大家理解什么才是“好的苏绣”。
母亲姚建萍很早便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并建立起姚绣体系。姐妹俩在母亲的影响下,秉持着将苏绣回归生活的想法,共同创立了苏绣生活品牌。姚兰担任品牌设计师,风格兼具传统美学与现代审美;姚卓则负责艺术创作部分,探索刺绣与当代艺术的边界。在女儿们眼中,母亲姚建萍是姚绣品牌的灵魂,更是行走的“最美代言人”,她有一颗“少女心”,最喜欢穿着苏绣的衣裙,搭配琳琅满目的苏绣首饰。
除了品牌经营,姐妹俩也在不断拓展苏绣的可能性。姚兰曾设计了一款别致的苏绣腕表,将收藏级针法浓缩于方寸之间,实用与艺术共存。她还促成了苏绣与《王者荣耀》的跨界合作,为角色“王昭君”打造“乞巧织情”皮肤,在年轻人中“破圈”传播。
而姚卓则用更具实验性的方式探索苏绣文化的当代表达。她创作了一部名为《繍》的艺术影像作品,画面中她与年迈的外婆互为“绣布”,用丝线穿过彼此的指尖—不再是布上的针线交错,而是血肉之躯上的痛感连接。传统意义上的“布料”在这场表演中缺席,却也因此将刺绣的美学讨论转向更深层的文化思考—那些流淌于身体与记忆之间的技艺、那些关于传承的疼痛与沉默。
苏州有“十里红妆”的传统。姚家姐妹出嫁时,姚建萍亲手为她们绣制了十八床被子,还有睡枕、靠垫,件件皆是手工、针针饱含心意。姚兰记得婚礼结束回房那一刻,看到高高叠起的绣被,原本不解母亲为何要如此劳神的她,忽然百感交集。“中国人的感情总是含蓄内敛的,父母或许说不出太多话,但所有的爱,都藏在了这些物件里。”
丝线编织的不只是布面上的花样,更是姚家三代女性的情意与力量。“刺绣现场像舞蹈一样充满了爆发力和节奏感,并不是慢悠悠的。”从年少的不解,到如今的携手同行,母女三人在绣架间相辅相成,默契如初。她们不是守着古老技艺的传人,而是一起书写属于苏绣未来的战友。
李艳(左):国家级非遗湘绣代表性传承人、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
昌妮(右):市级非遗湘绣代表性传承人
湘绣——源远流长,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中国四大名绣之一,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享有“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成为了湖南乃至中国的“艺术瑰宝”。
19世纪末,绣工胡莲仙的儿子吴汉臣在长沙开设了第一家自绣自销的“吴彩霞绣坊”,在湖南民间刺绣基础上吸收“苏绣”“广绣”之优点,渐渐形成以掺针为特色的针法。此后,湘绣成为中国四大名绣之一,开始渐负“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成为湖南乃至中国的“艺术名片”。
在湘绣领域,李艳是名副其实的大师,曾获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诸多作品不仅被收藏陈列于人民大会堂,还创造了该类题材艺术品的拍卖纪录;与此同时,女儿昌妮则致力于将湘绣品牌化与大众化,让湘绣走入更多人的视野当中。
用一根丝线丈量世界
李艳与湘绣之间的缘分,早在40年前她踏入湖南湘绣研究所那一刻,就已经深深结下。
“1985年,我从湖南师范大学油画系毕业之后,被分配到湘绣研究所,当天人事科的一位同事带我参观湘绣的每一个流程。他把我带到配线的车间时,我看到整排的线柜(工厂车间用来盛装各色丝线的柜子),里面都是五颜六色的丝线,我从来没看过如此丰富多彩的颜色。那一下,就被震撼了。”
左:作品《生生不息》▐
当时的她没有想到,这瞬间的震撼,足以让她扎根于湘绣领域,将一生都投入其中,她在湘绣领域的成绩斐然:由她创作并主持研制的巨幅湘绣精品《张家界》陈列于北京人民大会堂湖南厅;2024年,与女儿一起创作的湘绣作品首次登上央视春晚……
当时,湘绣研究所按照湘绣的制作流程分为不同的工种:设计—画图—配线—上绷—刺绣,每部门各司其职,彼此难以打通。一开始,李艳被分配在设计部,老旧的办公室里坐了四位老师,皆是以国画思路为创作基底,用中式笔墨的方式画出一枝梅、一匹马,成为刺绣的蓝本。
“国画的方式虽有它独特的韵味,但也有局限性,色彩相对单一,也不太强调空间感,我是油画系毕业的,就想试着将油画的技巧融入到湘绣的创作之中。”这个湖南出生的女性,带着一种敢想敢干的冲劲,冲破传统的束缚,开创了一套湘绣领域的崭新“语言”。
在中国刺绣界,常有“苏猫湘虎”之说。湘绣作为四大名绣之一,最为突出的传统针法之一便是鬅毛针。用李艳的说法,这种参差放射式的针法,最适合表现“硬肉里长出来”的老虎皮毛质感,但老虎并非全身“硬毛”,其他更为细微的毛发如何表现?在不断的写生与临摹中,李艳发明创造出了更多独特的针法。
“一个丰富的作品,不能只是一种方式。什么样的质感,就用什么样的针法表现,就像画画一样,什么样的细节,就是什么样的笔触。比如,老虎鼻子上的毛,就像我们人体的汗毛一样很细,我就把相应的表现针法叫作‘汗毛针’;老虎耳朵上的毛,是卷起来的,我就把它叫作‘卷毛针’;老虎下巴的毛是绒绒的质感,我就把它叫作‘绒毛针’……”
她将自己发明的多种针法与传统的鬅毛针结合,通过不断观察与构思,创作出湘绣双面绣精品《山兽之君》,仅老虎眼睛部分就运用了近百种颜色。2013年,这幅湘绣作品在香港保利拍卖会上,拍出了22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创下了该题材作品在港澳台拍卖的全新纪录。
在这个“以针代笔,以线晕色”的世界里,李艳常会全然沉浸在创作之中。她还记得,之前一次去香港开会,当时她正在创作一组系列作品,晚上睡觉时突然有了新的思路,为了不打扰同屋其他人的休息,她悄悄摸索到洗手间去,打开灯,在狭小的厕所里,拿起纸笔,记下睡梦间隙的灵感。
回归人间烟火
对女儿昌妮来说,她从小在湘绣研究所的院子长大。每天清晨,她穿过刺绣和配线的车间,去找设计部正垂头画画的母亲,与她交谈或带她玩耍的,除了母亲,不是设计部画画的阿姨,就是负责装框的叔叔,“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工作”。
这并非只是对于童年印象的戏语,而恰恰是母女被湘绣研究所牵引到一起的原因。如果说,母亲李艳追求着湘绣表达之深,女儿昌妮则想拓宽湘绣传播之广,让常居庙堂之高的艺术,能够走入寻常百姓家。
从巴黎留学归来后,她与从湘绣研究所退休的母亲,一起成立了工作室。在她看来,“湘绣发展了2000多年,就是四样东西—挂墙上的、摆桌上转来转去的,还有卷轴和团扇,没有人往前一步”。
于是,从一个胡桃木的双面绣首饰盒开启,她逐步探索出更为丰富多样的产品门类与合作渠道—用湘绣经典的鬅毛针手法与各类饰品、手包进行结合;开发以豹为主题的LEOPARD系列,与时尚品牌PANDAPRANK合作,开发湘绣限量款球鞋与上衣……
“湘绣最难也最为重要的就是品牌化。没有品牌就没有标杆,就没有所谓的标准。对消费者来说,产品不是高高在上,它需要回归生活。”
传承里的亲密链接
如今,李艳和昌妮母女俩也正在做着更多湘绣传承的工作。
从前湘绣每个环节各司其职,她们与当地校企联合,不断培养和发现湘绣人才,让更多人透过这扇窗口,更好地认识并传承这门传统手艺。
在培养绣工时,李艳会亲自带领他们学习绘画的基础知识。“让会刺绣的学绘画,会绘画的学刺绣,两者要融合在一起的。湘绣就是以针代笔、以线晕色。”而昌妮将湘绣传统技法“鬅毛针”以更简洁高效的方式融入到多个产品中,让更多湘绣人才进入到产业之中。“我们现在与校企合作,最大的目的除了让更多人了解到湘绣代表针法的作品,更重要的是湘绣不能断!一定要让更多人学会,通过它变现,靠这个东西吃上饭,才能促使更多人愿意学习这项技术。”
谈起湘绣对于母女的影响,昌妮用了一个例子做总结:“比如,外出的时候,人们看到一朵美丽的花,第一反应也许是用手机拍下来,欣赏并保留它的美;对我母亲和我来说,我们看花的方式,则是蹲在那讨论如何把这朵花绣出来。”
这不是一个浪漫的譬喻,而是真实的生活。当我们探讨一门非遗手艺如何通过母女之间的亲密连接传承下来时,需要诉说的永远不只是手艺本身,还有那背后更宽广却也细微的生活细节。它被这对母女在微风中细致地观看与记录,然后再通过美丽的丝线、精巧的针法、不断创新却也遵循传统的创作与思索,再度将其呈现出来。
林霞(右):台绣非遗代表性传承人、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王沁(左):台绣非遗青年传承人
台绣——台州传统民间刺绣历史悠久,黄岩灵石寺出土文物五代熏炉的包裹物—民间刺绣残片,熟练运用色绣、绕绣等工艺技术,在北宋年间台州刺绣工艺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光绪三十二年前后,台州传统民间刺绣吸收融合了西方的雕镂和抽纱工艺,形成了独特的“雕平绣”风格。其绣品不但立体感强,镂空部分更是玲珑剔透。经不断地创新发展,台绣现已积累形成了集抽、拉、雕、包、绕、镶、拼、贴、盘、编等近300种针法,在中国刺绣工艺上独树一帜。
少女时代的林霞,便与台绣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一绣,就是40多年。岁月流转,针线未曾离手,在她身旁,女儿王沁也悄悄学着母亲的样子,用稚嫩的指尖为心爱的布娃娃缝制着一件件精巧的小裙子。针起针落间,母女俩的世界被这柔韧的丝线悄然牵连。
林霞“行也台绣,坐也台绣”,在王沁眼中,台绣几乎成了母亲生命中一个超越她的存在。台绣传承人沉甸甸的责任,也曾让王沁心生过逃离的念头。但母亲的坚守和台绣特有的魅力,逐渐融化了她的叛逆,母女间的台绣之缘,也从误解转为默契。
如今,林霞打破藩篱,创作出独具风格的“纤艺绣”;王沁则接过母亲的接力棒,将台绣带入现代生活,在日常生活中探寻更多的可能与创新。
绣缘,血脉里的潮汐
对林霞而言,台绣就像台州的海风和海鲜一样,是流淌在血液里的生活印记。她的童年在绣线与潮声中悄然铺展—外公出海捕鱼,外婆则在灯下一针一线地刺绣,那一代的女人们用刺绣撑起了家庭一半的经济。在这样一个针与网并行的海边小镇,林霞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台绣。20世纪70年代,前卫的父母将她送往上海,拜在著名水彩画家哈定先生门下学画,打下了艺术基础。1979年,林霞进入海门绣衣厂,自此开启了她长达46年的刺绣人生。“台绣已经渗进了我的血里,它不是我的职业,而是我的生活。”
左:作品《若》
右:作品《原 • 衍生》▐
而对林霞的女儿王沁来说,台绣最初不过是童年游戏的一部分。她模仿母亲,在家乡的海浪声中用绣针为洋娃娃缝制小裙子,针脚中密密麻麻装的都是儿时过家家的想象。但成长的过程中,王沁对这门古老的技艺却产生了抗拒。周围的人越是鼓励她继承台绣,她越想逃离—直到远赴伦敦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深造,伦敦没有海,站在异国的土地上,王沁回望故土文化,终于意识到:台绣和潮汐一样,早已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台绣起于海门,唐朝已有记载,在北宋年间日臻成熟。清末时期,西方刺绣技术传入中国,台绣吸收融合了西方的雕镂和抽纱工艺,形成了独具地域特色的“雕平绣”风格,技法之妙在于“一加一减、一凹一凸、一透一空,层次起伏,丰富灵动。不同于传统刺绣追求形神兼备的“写实”,绣更偏向刺绣自身语言的原创设计与表达。作为台绣传承人的林霞和王沁,也一直致力于建立、深化和延展台绣这一独特的范式体系。
林霞性格如水,且柔且韧;王沁性格如火般跳跃,天马行空。她们为台绣的未来争论、摩擦,也在一次次分歧中相互靠近。“我可以为台绣放弃一切。”林霞这份沉重的爱,在女儿眼中一度变成了负担,但在十年的学习过程中,她也逐渐理解非遗文化的传承需要时间与“厚度”。而林霞在女儿的国际视野的影响下,表达方式也愈发国际化和年轻化,两个人时而会为了在社交媒体发点什么而滔滔不绝,母女在磨合中成了默契的拍档。
针法,在加减之间
每一件台绣的完成,都需要经历20多道工序,每一步都是由匠人们亲手完成。从画稿的设计、线的挑选,到描花、凿花、开花、绣花,最后,再通过抽丝、剪档等的精细工艺,加加减减,叠叠绕绕穿插……雕琢出最完美的作品。
早在60年代,台绣就已实现产业化,每个环节都可以进行流水线生产。然而,产业化的背后,林霞清楚地知道,创新和设计的能力才是永恒的动力。而林霞对艺术似乎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天赋,从早期的绣衣设计到后来的台绣艺术创作,都展现着她独特的感知与思考。2012年,她将“蝴蝶效应”这一科学概念与乱针、掺针结合,运用台绣特有的绕洞针法与渐变打籽针,创作出独具绚烂混沌美感的《蝴蝶效应》。2015年,她与当代艺术家梁绍基合作创作的作品《丝梦•荷梦》以装置艺术的形式,融合纤维艺术的表达,赋予刺绣在空间上的思想性。
在近20年里,林霞始终在寻找台绣的当代语言。苦思之下,她和王沁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参观展览,和不同的艺术家进行交流,开阔、沉淀,打破又重组,如蝴蝶破茧般地孕育着蜕变。终于,在一次夜晚的杭州西湖边漫步中,林霞找到了答案—在湖面上,灯光照射下,微微闪烁的蜘蛛网,自由且灵动,充满了生机。那一刻,曾经所有固守的规则和框架突然烟消云散,台绣特有的镂空技法与蜘蛛网的自然结构完美契合。林霞突破了自我,创造出了她独特的“纤艺绣”,并以此为基础,创作了她的第一件纤艺绣作品—《网络天下》。每一代人都有属于他们的语言,或许百年后,后人回看这些台绣作品时,《网络天下》独特的艺术语言,可以将他们瞬间带回现在的数字化时代。
王沁继承了母亲内心的勇气,不断地探索台绣的更多可能性。她将台绣中的图案与餐具相结合,剪下《网络天下》中灵动的绣样,夹在透明的亚克力与玻璃餐具之间,既有趣又别致。尽管创业的路上常常伴随争议,但作为新一代的非遗传承人,王沁始终坚持,打破固有思维,才是创新与发展的真正核心。也因此,让我们看到了“衣食住行”中台绣更多元的表达。
一针一线,不仅是传承
作为创作者和企业管理者,林霞曾在创作与管理之间的双重身份中挣扎过。这种拉扯让她痛苦不已。“我很想有一段自由的时间,但现在只能在洗澡和梦里创作。”而在这样的过程中,女儿王沁的加入为她带来了不同的视角。
母女二人的理念不同,她们分别建立了品牌。林霞认为台绣是手工艺术,是“奢侈品”,品牌主打高端市场,客户群体偏成熟,而王沁希望台绣能够为更多人所接受,做人人都穿得起的手工产品,品牌亲民,客户群体更年轻化。王沁的品牌加入林霞在台州的店里后,引来更多的年轻人光顾,这个现象让母女二人充满了欣喜。
刺绣中的两人有着天然的默契,王沁常常给妈妈分享的讯息,正是妈妈近期在思考和寻找的,这常常让妈妈感觉到很惊讶、很奇妙,仿佛她们之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母女共鸣。因为疫情的原因,王沁和丈夫没有举办婚礼,林霞一直计划着为女儿亲手设计并绣制一件嫁衣,她希望学习服装设计的王沁也能参与其中,两代人一起完成这一具有特殊意义的作品。
在台州,林霞和王沁工作的地方摆满了各种创作的材料和元素,台绣早已刻进了母女二人的工作与生活当中。台州的海浪见证了多少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台绣绣娘,林霞与王沁是新的一代,她们用手中的丝线,将台绣带去更高更远的地方。“希望更多的人了解台绣,丝线虽然柔软,但和女性一样拥有无穷无尽的爆发力。”
李敏(左):市级非遗广绣代表性传承人
谭靖榆(右):广绣非遗传承人、初榆品牌主理人、
广东省十佳服装设计师
广绣——粤绣(广绣)是广州及其古属地南海、番禺、顺德等地民间刺绣的统称,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早在唐代苏鹗的《杜阳杂编》中便有记载“工巧无比,能于尺绢绣”,宋代广绣工艺日渐成熟,明代时广绣已经发展为当地重要的民间手工业之一,到了清代进入全盛时期。依靠对外贸易而兴起的广绣,较之其他绣种,风格演变多样化,也更注重绣品的实用性和商品性。
谭靖榆爱用家人报废的布料去做一些刺绣实验,妈妈李敏则总是告诉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创作,应该选用更好的料子,才是真正的“不浪费”。这对母女,都珍视着与广绣的一切,也珍视着彼此的才华。这份珍视,是她们在母女情感之外的、对女性才华的惺惺相惜。
丝线缠绕的生活
广州自古便是商贸与文化的交融之地。岭南画派的笔墨、火红色的木棉花、广州塔的流转灯光,共同编织着这座城市的灵魂。而广绣,作为“中国四大名绣”之一,以其浓烈似油画的色彩、大胆抽象的肌理,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出独属于岭南的绚烂。
左:作品《红棉璀璨》▐
李敏幼时便痴迷于绣线,彼时还在上小学的她常攥着零花钱买回绣布与针线,虽无师承,却总爱琢磨。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见到一幅悬挂于西关老宅的广绣《红棉图》,枝头木棉如火如荼,丝线层叠如霞光流转,那一刻,她仿佛被针尖牵引,辗转求师,最终拜于广绣大师陈少芳门下,自此再未放下绣针。
女儿谭靖榆的童年,是被绣线缠绕的另一种光景。祖母、母亲及绣厂的绣娘们刺绣时,她总在旁玩耍,看到感兴趣的图案,就坐下来学着一起绣。年幼的她将母亲正在绣的荔枝误认作杨梅,却也因此在十几年后仍对绣布上那一簇簇鲜红的果实记忆犹新。广绣于她,是血脉中流淌的命运,更是耳濡目染的日常—家人从未要求她传承家族事业,有的只是由内生发的热爱、自然而然的投入。
因为喜欢,才要传承
虽然祖母陈少芳是广绣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母亲李敏是广绣市级代表性传承人,家中长辈也皆从事这一职业,但将刺绣作为一生的志业,是谭靖榆自己的选择。
其实,由于颇有音乐天赋,家中一开始希望她研习音乐。但在高中艺术联考之前,谭靖榆面临学音乐还是学美术的抉择,她认真地问了自己:做广绣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我还要去做?我能传承的是什么?
她给自己的答案是:祖母开创了丝线色彩构成法,通过混合不同色相的丝线,创造出更丰富的中间色调,突破了传统丝线颜色的局限,重构了广绣艺术语言。这是广绣中的一大突破与创新,她要把这个传承下去。
对于女儿的这个决定,母亲李敏选择了支持。由于自己的经历,她深深知道,爱好就是最好的职业支持。“每天坐8小时,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到可以咬着牙撑下来,是很难这样坐着绣一辈子的。”她早早发现了女儿的刺绣天赋。谭靖榆幼时,她带女儿去朋友家做客,对方赠予一块手表。她对女儿说:这个礼物贵重,也不能随便拿个东西还礼,你要不要想一想送他们什么好?
谭靖榆选择为他们创作一幅广绣作品。因夫妇二人皆属狗,她绣了两只小狗,并加上了百合花的图案,寓意为百年好合。朋友收到后喜欢得不得了,频频对李敏说:你女儿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不往这个方向发展?
这件事情让李敏真正开始正视女儿的能力,但她和家人仍然并未给女儿过多压力,不会要求她做作品、参加比赛,而是会带她一起去群众艺术馆给前来参加刺绣课程的市民上课。小小年纪的谭靖榆,早已掌握了广绣的技法,就给妈妈做起了助教。
做助教的过程是愉快的,基础薄弱的学生听不懂妈妈说的专业术语,谭靖榆由于年纪小,反而更知道他们能听懂什么,就用自己的语言把专业术语“翻译”给他们。说起来,现在她在直播间给更大基数的陌生人介绍广绣,也是在延续这段童年的“助教”经历,只不过,她这次要帮助传播的,不仅仅是妈妈的技法,更是广绣这门艺术。她要面对的“学生”,也从几个、几十个专程前来的人,变成了对广绣不甚了解的人群,乃至这个很难慢下来的时代。
找到属于自己的题材
谭靖榆坦言,同样是绣木棉和荔枝,祖母和妈妈的技法还是超越她太多。但她也强调,超越的是“目前的她”。
她也在做一些创新。比如,用更鲜亮的颜色—正如年青一代习惯了拍照要加滤镜,谭靖榆对色彩的理解也与家中长辈并不相同。尽管这种创新的尝试,有时候看起来会有些“过头”。
对此,母亲李敏几乎表现出完全的支持。“时代的变数很大,过去很多经验已不适用,那么我就去把那些传统的东西保留下来,让女儿去做一些创新。什么都可以试一试,如果连试都不试,怎么知道哪些是可以去做的呢?”
母亲唯一的忠告,是要大胆设想、小心求证:“设想可以大胆,你说木棉是绿色的都行。但是一定要以严谨的态度去验证,根据验证的结果做调整。”
作品《五羊之城》▐
不同于祖母在针法上的创新,谭靖榆的创新,更多是在题材和主题上。“广州塔是我上大学时建造的,它是属于我的一段记忆,所以我会去绣广州塔,妈妈和祖母就绝对不会。”如何把广州塔扭动的“小蛮腰”绣好,谭靖榆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发现,原来最合适的就是以前用来绣草帽、渔网的结网针。
如今,随着AI的日渐普及,谭靖榆更加重视题材创新的重要性。她目前正在构思一幅新作品,颇有科幻色彩:一棵巨大的红棉树从天而降,五只羊(广州旧称五羊)从上面下来,还有几位仙女围绕在四周。
李敏同样非常喜欢这个大胆的创作思路。“我一向很强调传统要用来保留,也要用来发芽,绝大多数的艺术本来就是脑洞大开的产物。”如今,母女二人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到底什么样的题材,才是更适合当下的。
作品《母爱》▐
若以广绣意象比喻母女关系,李敏选择“天鹅”。她曾与丈夫合绣一幅作品:天鹅母亲将幼雏护于羽翼之下,予其教育,而并不将其暴露在风雨之中。谭靖榆则偏爱“蝴蝶”:一来,她去贵州采风时了解到当地用蝴蝶指代母亲;二来,她喜欢破茧重生的意象—每一只蝴蝶还是毛毛虫的时候,会不断地吸收精华,最终蜕变为一只蝴蝶。
文章来自《时尚COSMO》2025年6月刊
编辑:曾瑶、王镭静
文:荷午(苏绣、台绣)、明星辰(京绣、湘绣)、甜酒(广绣)
视觉:卞玉清
摄影:王林旺(苏绣)、马驰骋(台绣、湘绣)、付拓(京绣)、星纳-陈星光(广绣)
视频编辑:璐颖
妆发:明媚(苏绣)、小宇(京绣)、曹群Deli(广绣)
特别鸣谢:北京民艺非遗研究院
新媒体编辑:Yuri
排版:Julia
设计: Lidianer
图源:时尚COSMO、网络